【2023三舞新年活动22号 15:00】抬头见你
全文1W/人物OOC/
祝大家新年快乐！🥰
海神睁开眼，瞧见十六岁模样的小舞就坐在自己身边，心道这段时日的苦总算没有白挨。
五日前，海神应西方佛修的邀请去往刹那海饮茶。席间，佛修取出一支香，让众神评鉴。自言此香名为一日昙。乃前次闭关，偶得一梦，见一昙花骤开骤谢，若有所得。醒来便将梦中所闻那一缕香气，制成手中檀香。
众神闻得一点香气。有说看到万千世界骤生骤灭，有说看到你我种种离合。海神疲于应对这些场面，往往是应付公务，才能勉强做出一副知生知死的表面功夫，循着大流称赞几声。可今日这幽幽昙香总令他觉得与妻子身上的幽香绮罗香有些相似。眼前一晃，所处世界就换了番天地。
海神只一眼就看出，这是熟悉的斗罗大陆，是升入神界之前的故乡。
“我为何在这里。”
海神自言自语。他从千万重云中看下去，落到地面的森林，跟着撩拨湖水的一双脚丫子转来转去。
“好像有点意外，但是也不差。”
蓝金色身影化作一道流光，从天而落。
不仅不差，还有点不错。海神觉得自己真是承蒙上天厚爱，竟然回到了与小舞分别的那五年。
不仅人回来了，连心态都好像也年轻了不少。他必须得去和小舞见面，海神想。但是看了看溪水中自己高大的倒影，又继续沉思，该以什么身份比较合适？
这一想，就把太阳想下了山。
“天都黑了，不好偶遇。我先去偷偷看她几眼。”这个想法刚刚升起，海神就跟着瞬移到了星湖侧畔。他选了一棵茂密的树，躲了进去。不远处，小舞就在湖边修炼。明明这日清晨才亲吻过这张脸的放大版，海神还是看得入了迷。小舞修炼了多长时间，他就看了多长时间，到了清晨也没想好自己的新身份。但这在海神心里不该是他的错。到了神级层次，突破从来更看瞬间的了悟，苦修已经收效不大，现在乍看到苦修整夜的妻子，还有些不适应。
误了时间也就罢了。天刚亮，海神觉得是时候试试自己的手段了，做个什么模样，让小舞主动把自己捡回去才好。
这一试就是五天，其实海神本以为自己第一天就能成功。
他想起神界新流传的乐子事。那个水神，二级神祇，下界办事的时候不慎受了伤，被一山间女郎看中了皮囊，捡了回去，一番照顾后生出感情，死活要在一起。水神请辞神位的折子都打到了海神面前，被他否了，水神的这故事却被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搞得海神十分被动。
但现在水神要是在面前，海神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蹲了个小舞离开星湖的机会，海神化作一名受了重伤的俊美男子，往她的必经之路上一躺，心里数着小舞轻盈的脚步声。他的神识看见小姑娘背着手，一路慢悠悠得踱步，离得近了，自己身上就有些僵硬，总觉得衣服的下摆卷起来了不好看，又觉得现下这个姿势不够俊，只是迫于装死的无奈在那硬躺。任由在他脚前停下来的小舞歪着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我要不要短暂恢复一下意识？”
海神正在犹豫，就看见小舞已经转了个方向回了星湖。
海神以为她没发现自己的情况，凭空咳了一口血，也没见小舞有半分停留，甚至明显加快了脚步，几个转弯林子里连她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这晚，海神蹲在树上，听小舞和大明二明说话。
她说:“今天在林子里遇见个活不成了的小白脸，长得跟个豆芽菜一样，也敢来猎杀魂兽，活该。”
海神摸着下巴，想着还是老婆考虑周到。
于是第二天，他变作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一身破烂衣裳，出气多，进气少，躺到小舞的必经之路上。这一次，小舞又是到了他的位置就返回星湖，海神默默望着她的背影离开，正要起身跟着护她，又见小舞回转过来，于是又立即躺下去。
这一次，小舞掐了掐他的脉搏，然后往自己的胸口里塞了一包东西。接着，海神就被小舞夹在肋下，一路冲刺，大约半个时辰后，海神被丢到地上，始作俑者拍了拍手，晃着蝎子辫撤得飞快。
海神抱着包裹坐起身，里面是一些草药，不远处就是一处魂师驻扎地，这个方向再远就是星斗外围了。小舞大概是想把自己送出森林，谁料中途遇见了魂师营地，干脆就送到这。
海神从来觉得自己实力强劲的关窍之一就在于十分擅于总结经验。当晚继续在树上蹲点时，见到小舞对星湖栖息的各种动物颇为贴近，若有所感。又想起婚后妻子养的那只白兔，时常让他眼红，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这第三次尝试他看得极重，机会的选择至关重要。海神蹲了三天，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那天小舞在林中遇到魂师围猎，遍地都是四散奔逃的魂兽。海神果断化成兔子，直往小舞的方向冲，一头撞在她腿上。
“哎呦！”
小舞轻叫一声，低头见是只晕了的兔子，抬头看了看混乱的四周，只好捞起兔子也跟着魂兽逃窜的方向跑。中途遇见来找她的二明，小舞见那兔子还晕着，认命地带回星湖。
与小舞的勉强相比，海神就快乐多了。他自到了星湖就睁开眼睛，装作刚醒，躺在小舞怀里任由她揉搓，顶着大明和二明的白眼，把记忆里那只白兔的福气都享受了一遍。
这夜，小舞修练，海神卧在她膝头，望着与小舞周身光芒呼应的相思断肠红。他听见大明教唆二明，明天找机会把它弄丢。海神懒懒地舒展了下身子，毫不在意两位小舅子的心思。
到底他并不是兔子。
海神是被咆哮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平平常常坐起身，看见的就是一只干净的大手，和自己修长的四肢。直到偏头看见大明和二明惊怒的面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恢复了原身。
刚结束修炼的小舞面色凝重。海神的神识看见，小舞背在身后的手上，无声袖剑和诸葛神弩都已经上好机簧。
自己该是什么身份？
也是十万年魂兽修炼成人？有撞人腿上能晕的十万年魂兽么？有直接化成近三十的人么？
有神界最智慧之称的海神背上的凉汗渗了一层又一层，直到看到大明和二明时灵光一闪。
“我是海神座下的神使，因下界执行任务，不料伤重，以致现出原形，所幸受您搭救。”海神恭恭敬敬向小舞致谢，“不知恩人名讳？”
小舞犹疑，沉默不语。
于是海神真诚地变作兔子，以示所言不假。等他重新变回人形，听见小舞道:“我还是不信，你再变回原身一次我看看？”
海神认命地又变了一次兔子。
小舞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快步走出星湖，找到一丛灌木，潇洒地撂开手，海神就在空中滚出了一道圆润的弧线。
“管你什么东西，既然好了就赶紧走。”
潜入星湖的计划正式宣告失败。除了在小舞面前露了个脸，什么进度都没有，还险些惊着了小兔子。海神徘徊在星湖对岸，思忖小舞怎么没有认出他呢？他明明记得，当年星湖再遇，小舞可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自己的面貌也就只是比那时大了六岁呀。
海神撩开水草，借着湖面看自己的脸，想着是不是进了神界后工作太多，把人都忙老了。下一刻，一颗小石子凭空飞来，砸得平静的湖面波纹横生，溅出水花将将停在距海神鞋尖三寸处。
海神在心中发出赞叹，小舞其实是修炼暗器的好苗子。
然后期待地抬头，问道:“恩人找我？”
小舞“嗯”了一声，问他，“你的实力，比之我们世界的封号斗罗如何？”
“封号斗罗是你们世界最高等级的层次，可到神界，还远远不够。”
“那比之99级巅峰斗罗如何？”
“远远超过。”
“最后一个问题，你敢不敢来和大明二明打一场？”
海神眨巴着眼，看了看远处的两位小舅子，犹豫道，“打伤了算谁的？”
小舞白了他一眼，“敢还是不敢？别婆婆妈妈的。”
这爽快的态度，不愧是叱咤风云的小舞姐。海神忽然一个恍神，是啊，以前在诺丁学院的时候，小舞就是这个样子的，那时自己还叹息过她不怎么像女孩子，倒是被她呛了回来。
“怎么？难道做你的妹妹就一定要温温柔柔不能大声说话吗？那你可能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八岁的小姑娘一脚踩上唐三饭桌，露出半截细长小腿，恶狠狠道，“因为，我是整个学院的大姐大！”
一副实力强劲所以十分自信的样子。
后来，妻子多少年没有这样过了？海神思索着，但是最常回忆起的妻子，好像总是温温柔柔笑着的。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有了舞桐，妻子不知不觉中就成了慈爱的母亲了。
“喂，你到底敢不敢？难道真是个冒牌货？”
海神的脚尖猛得一痛，低头是小舞踩在了他的脚上，又是一个愣神，小舞已经贴到他耳边，轻轻吐声，“难道说，神使其实是殿使吗？”
她呼出的热气吹得耳朵发痒，要不是知道小舞此时身上的暗器已经蓄势待发，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再往前摸三寸就是咽喉命门，海神真的要把她当作多年后与自己耳鬓厮磨的妻子了。
海神叹声气，把小舞小小的，努力隐藏着颤抖的双手握进手里，认真看着她粉色的眼眸，道:“我与武魂殿是永远的敌人，不可能为使。”
海神两眼骤然亮起，一圈蓝金色光芒从脚下荡出，带着磅礴气势削向大明与二明。在小舞惊恐阻止时，光刃分作两路，滑过大明与二明，斩在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地缝。
海神轻轻挥手，那裂缝即被抚平。
一切仅在须臾之间，是叶子落到大地，是河鱼在湖面的一次跳跃，是风吹过耳畔的瞬间。
海神沉沉叹息:“我不敢答应，只是怕伤到你们。”
小舞这才回神，刚才一番天变地动，只有她所处的地方，毫发无伤。
乌云把月亮放了出来，小舞第一次认真看这个奇怪的男人。他说:“我有保护你的能力。”
尤其是现在，以神的身份。
谁都不能伤害到你。
那般认真，那般郑重，让小舞想起了远方的人。当年他还小，说话做事就那么老成，连誓言都发得不留余地。
“所以，恩人找我有事？”
小舞“啊”了一声，随之反应过来自己的目的，刚才一番试探，现在提防退去了，小姑娘才升起一点不好意思。
她挠了下头，说:“那我宣布，你就是我的保镖了。”她背过身，没有立即听到他的回应，催促着，“愿意就快说。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海神的回应？海神求之不得呢。
得到肯定回答的小舞轻盈着身子，蝎子辫在身后俏皮地左右回荡。海神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那身形忽然变得小小的，跳得比现在还高，忽然又变得大大的，平静稳重地往背光处走去。
海神猛地追上去，一个猛子落进星湖，星光撒在他身上淋漓的水色中。海神抬头看月，忽然好想好想小舞，那个大概正在神界照顾舞桐的小舞，自己的妻子，自己最爱的人。
“你要去森林外围打工？为什么？”
海神询问的时候，小舞正往火堆上架着烤鱼，她盯着柴火，翻动鱼面，低低说:“最近个子又高了，衣服已经不合身，得重新买了。”
海神恍然，他与小舞分别五年，再见面就是献祭，再就是飞快的五年修炼，大战、成神、宗门事务、神界事务，一个又一个浪头打过来，海神自觉能与小舞短时间内有了舞桐就已经是稀罕事。多少往事都是在灯光下，在月光下才能悄悄吐露。
他曾问过妻子那五年的生活。她走得匆忙，连存在自己这的钱都没有带走。那五年，每天想到她，唐三都提着心。妻子说，最初两年还好，愁得是后三年，只能躲躲藏藏得在星斗外围打点零工，好歹是能把做衣服的布料买齐的。
她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总是一副轻松气派，同样这样提起杀戮之都的唐三捏紧她的肩膀，没有说的话不必继续出口，谁都懂。心里有痛，却也有温暖。
如今十五岁的妻子就坐在自己面前，笑容恬淡地说起同一件事，竟也渐渐有了多年后妻子的影子，可是海神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他的心里只有刺痛。
想立刻杀去武魂殿，杀了比比东，毁了所有威胁她的东西。
海神的识海中嗡鸣一声，他知道这是天道的警告。他是来世之神，擅动此间因果引起的灾难必定可怕。海神强行稳住心神，他对自己说，正是为了小舞，才不能乱来。
能见到现在的妻子已经是上天垂怜，海神只想尽可能多得守护她。
“我跟恩人去。”海神拨弄着火堆，将火弄得亮亮的，“我大约知晓你的处境。你放心出去，一切有我。”
小舞惊奇地问他:“难道你不打工吗？神使就不用吃饭吗？”说着，目光落在海神捧在手里的烤鱼——小舞为表诚意，亲自抓来烤给他吃的。
海神若有所思，试探道:“我确实饿了好几天了。之前是原身，没办法。现在空有一身力气，也不知道向何处卖……”
“是了，”小舞点点头，同情道，“这可真是个难题，我太懂你的痛苦了。让你做我的保镖，也是想着带你出去谋谋生路，将来也好自己养活自己。”
海神点点头，说，“幸亏遇见恩人，否则神使长久不没饭吃也是要出事的。我出去打工，赚得钱也给您一份，算作我的伙食费，可行？”
小舞眯着眼，一脸“你很上道”的得意，抱着手坐在一边。今天难得没有修炼。
二明一路将海神与小舞送到森林边缘，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他与小舞就在附近的酒店打杂。海神说得不错，他一身好力气，厨艺也相当不错，被留在后厨。小舞拆了蝎子辫，全部拢到头顶，用帽子扣住，做着端菜送酒的工作。
海神颠着勺，神识却紧紧粘在小舞身上，怕她累，怕她受欺负。只是小舞显然适应得很好。她速度快，机灵敏捷，跑堂洒水一顶一能干，身手又好，个别闹事的还不成气候，就统统被她踹了出去。就是遇见不怀好意的，她一番推脱也就脱身了。
真的和兔子一样，谁都抓不住她。海神摇头，给后厨添了把火。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海神转过头去，嘴里就被塞进一块甜糕，小舞站在柴门前，对着他比了个“嘘”。
海神笑着咽下糕点，直溜溜甜进心里。他想，这兔子姑娘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消停，愿意让他伸手摸一摸。这样一想，海神心里又畅快了，比看小舞踹人还舒服。
这一个月来，海神与小舞辛勤打着工。到了月底，小舞得到的工资竟然比他足足多出三倍。老板说:“这小姑娘真是好把式！什么都能干，干什么都勤快。”转向海神时，又说:“这大高个子力气也不错，菜做得也好，就是那汤也能煮得和你这脸一样好看就好了。多少客人投诉你在汤里投毒了！”
海神的眼睛恭敬看着老板，神识都盯着身旁的小舞。她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被夸奖了，还是新得了一大笔钱。总归这一个月来十分开心。
所以现在该说的话他一定非说不可了。
“魂师修炼也要有休息，否则容易急火攻心，走火入魔。如若你不肯休息，下一次我是怎么都不愿意陪你出来了。”
一个月来，小舞白天打工，晚上还在整夜整夜地修炼。海神看在眼里，心里怎能不疼，只是若他劝说，小舞就说把修炼当作睡觉是斗罗大陆上普遍的修炼方式。海神拿她根本没有办法，谁让他于现在的小舞而言，是陌生人，是报恩的保镖。
如果是以唐三的身份就好办了。
海神愁眉苦脸。
此时，他身旁的小舞笑眯眯凑过来，双手背在身后，笑容尤其甜美，夸赞他，“你还真的挺厉害的。这一个月来真的什么危险都没有耶。”
海神转头看她，俏生生的脸上仿佛开了一朵花，和妻子那玫瑰百合般的气质不同，与她在史莱克学院时牡丹般的浓烈也不同，此时的小舞更像圣魂村外那漫山遍野的雏菊，被这森林萃染了三分清新。
海神看得目不转睛。
所以小舞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新年集会时，他是凭本能点头的。
“嗯，这个世界的人们每一年底都会以各种方式庆祝一年的结束，一年的开始……”
“集会上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而这样的集会，整片大陆到处都是！”
海神听着小舞的介绍，看着四周，心想这丫头又在骗他。就是大街上常见的路边摊，也就被她吹上了天。
但是，瞧见她认真地从一个摊子瞧到另一个摊子。她凑在孩子堆里看捏糖人，她跟着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们一起看展出的漂亮衣服，爆米花爆香的那一刻，她跟着路人一起捂着耳朵，故意朝自己耳边叫喊……
“咦，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小舞有些拘谨地问身旁的人，“是我刚才很吵，你生气了吗？”
海神摇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手，借着身高的优势摸了摸小舞的发顶，说，“不吵。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陪着你也很开心。”
小舞点点头，今晚第一次掏了钱，给海神买了一只兔子形状的糖人，递给他时说道:“你经常走神，总是不知道想什么。喏，这个糖人给你，你吃了就要专心享受过年的开心了哦！”
海神感动地盯着那糖人，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捂热了这丫头的心，让她都愿意买糖给自己吃。
又有些隐隐的不开心，这丫头明明聪明，怎么这么快就卸下了心防。
只是小舞以为他是在犹豫，催促道:“你吃呀！”
海神将那一口糖含进嘴里。
面前小舞期待地看他，“甜吗？”
海神点头。
他很爱这糖人，所以吃得很慢很慢，慢到小舞看了他好几眼。
“你怎么不买东西？这里的小玩意儿挺有趣的。”海神问道，他知道小舞喜欢新奇的东西，一路走来，有些物件是合她的意的，她却没买，也是稀奇。
小舞有些迟疑。她踌躇着说:“我其实买了。就是糖人铺隔壁，那个卖平安符的。”
小姑娘勾着头发，难得陪了笑，说:“我没有买符。但是我在那许了一个愿望。神明听见了一定会帮我实现它的吧？”
海神挑眉，如此暗示，他不可能听不懂。他见小舞忐忑，就不打算逗她，于是大大方方地接话，“恩人的愿望是？”
小舞听见他如此称呼，眼里的光瞬间比一旁的灯火还亮得多，“我想见一个人。”
她似乎怕海神低估自己这个愿望的重要性，又补充道，“很想很想。”
海神半响没有动静。他想，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掐指一算，这个时候的自己大概已经去了杀戮之都。他是绝对不愿意带小舞去那个鬼地方的。让她去了，那未来两年她该有多为自己担忧？
何况，此时的唐三已经觉醒了武魂，面貌与现在的自己已经别无二致。小舞若是见了现在的自己，他又该如何解释？
海神闭了闭眼，终是狠了狠心，第一次说出了拒绝，“我刚才用神识看了一下，你那位哥现在正和他父亲在一处秘境历练。那地方我也进不去，但是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全，他的父亲实力很强。”
小舞眼中的光芒刷得熄灭了。
“连你也进不去吗？”
“你不是说你实力比肩巅峰斗罗，他父亲还没有这实力。你都进不去的地方，教我怎么放心？”
说着，小舞也低下头，蝎子辫丧气地垂着。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海神听到小舞闷闷的声音:“算啦。知道他的近况也不错了。”
“我想回去看大明和二明了。”
海神轻轻松下一口气。
他握住小舞的胳膊，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带她瞬移，却扯不动小舞的身子。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前方，眼睛睁的大大的。
海神疑惑得跟着看过去。
对面，灯火尽头，人群之中，挤来一个人，和他一般面貌，只是矮一些，青涩一些。
那人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海神本能去拉小舞，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松了手。身旁已没了佳人身影，她乳燕般投入对面那人的怀中。
街上人来人往。
海神眼里只有那对紧紧相拥的身影。
不可分离。
看着来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欺骗你。实在是怕吓到你。”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海神一路都在对小舞表达歉意，他觉得现在的情况真的是糟糕透了。没有什么事情比欺骗更加伤人感情，他怕小舞伤心，怕小舞怨他，怕小舞责备的目光。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了这个时候，特别想见你。我只是想见你。”
“小舞，你能原谅我吗？”
海神第一次叫出了小舞的名字。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无所遁形了，他垂着头，丧气地看着小舞额前飘动的头发。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舞是走神了，她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于是，海神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果然听到了小姑娘的惊叫。
居然能让他得逞，果然是在走神。走神了这么长时间，海神心里酸酸的。这算什么？他在吃自己的醋吗？
可是她们是情侣，所以他们拥抱，他们亲吻，他们依依惜别，不都是应该的么！这么想着，海神又想起刚才在街上，那人把小舞紧紧搂在怀里，将她的脸深深埋入胸膛，当着自己的面亲吻小舞。
海神意识到自己变得很不成熟，竟然被那人的放肆气得跳脚。两个人都仿佛没有觉得对面那人就是自己，都被对方气得面目狰狞。
还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小舞，把两人拉到一起。她酡红着脸，对唐三说:“哥你别生气。我只是猜这人和咱俩有关系，才试探试探他。”说着，她有些羞怯地看了唐三一眼，继续解释，“你现在怎么变俊了，我快要不认识了。也是没想到，原来这个傻大个儿和你关系更深，像得好像是一个人似的。”
海神在一旁听得心梗。同样是一张脸，小舞就从未夸过他模样俊。现在对着唐三就是怎么夸都不够，恨不得给他吹上天。
海神此时已经丧失了对面就是自己的意识，脑子忙着比对小舞对唐三和对自己的差异，蛛丝马迹中又给自己灌下一杯又一杯的浓醋。
狠狠吸进一口气，他大度，不和对面那毛头小子计较。稍稍走神，就没能拦住小舞。
她拉过唐三，站到河边暗处，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留下海神焦躁地踱步。到底是忍不住放了神识过去——
“你长高了，也瘦了。”
“怎么变了模样？其实你长什么样都不要紧，你都是我哥。”
“这个，这个送给你。我买的平安符，你一定要带在身上，这样就等于我一直陪着你！”
“哥，我好想你。能见到你，好像和做梦一样。”
海神看到小舞拿出一枚平安符。她果然是偷偷买了，那符值小舞大半个月的工资，买衣服的钱大概跟着填进去了，现在就这么送给了唐三……
海神想，他这么难过的原因大概是那钱也有他的份吧……
灯光映照之处，海神形单影只，那对鸳鸯依偎的身影渐渐抽长，好像变成了自己和妻子的模样。海神怔忡，他已经好久没和妻子逛街了。
“其实，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小舞轻声开口，“我最初见你，确实觉得熟悉，但是实在不记得在哪见过。后来，从我带你出去打工开始。你和哥一样照顾我，我就猜测过你对我很了解，可那时也没多想。就是我说新年，在这个世界，明明是独属于哥一个人的节日，你竟也觉得平常，我也没有敢往你们是一个人想，我只当是，你是他这两年新交的好友罢了……”
“其实我心里或许早就认出你了，只是我不敢承认。”
“如果你真的是神。”
“应该是承受不起吧！如果哥成神了，我在哪儿？一旦我认下了你，那我就必须要直面自己在未来的处境了。我不敢，或者说我对未来的信心不够，所以我只敢试探你，却不敢直接问你。”小舞低声诉说着。
海神酸了鼻头，他按住小舞的肩，问她，“那你推断呢？你这么聪明，难道从我的状态还猜不到未来你的处境吗？”
小舞沉默久久，答道:“我不想猜。但我已经确认了一个事实。”小舞抬起头，目若炬火，她说:“你看着我的目光满是怀念。所以，未来的我，也就是原本陪伴在你身边的我，是变成了另一种模样吗？是失去了，让你珍惜的我吗？”
海神的心脏发出擂鼓般震响。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与婚后多年来的点点滴滴汇聚到一起，他按住小舞肩膀的双臂失去了力量，连唇也哆嗦，泄气地说:“她从来没有失去自己。她的每一种模样我都珍惜。她只是因为爱我，才会努力学着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一位优秀的神位执掌者。人们都说这叫做成长。”
海神顿了顿，看着小舞，从她青涩的面容中辨认妻子柔和的倒影，“可我这段时间看着你，总会想，她有多久没有对着我大叫了，又有多久没有在外面惹事了。我们长大了，就忘了以前我们可以有多热闹。那时候我不用工作，也不用处理各种事务，除了修炼，我们每天都在经历各种挑战。那让我们觉得格外兴奋。”
“现在。现在我的妻子不如以前活泼了，我知道是神界束缚了她。可是我现在没有能力打碎这份束缚……”
“你听着，什么什么神。”小舞正色道，“你一五一十地回答我。”
“你的妻子是被你绑着成婚的吗？”
海神摇头，“当然不是，我能感受到她和我成婚时的快乐。”
“你的妻子是被你绑去神界的吗？”
海神摇头，“不是。但我一直觉得，她是因为爱我，才愿意跟我到神界。”
小舞点头，“那就对了。依照我对她的了解。如你所说，她最近比较安静，那一定是在想着搞个大的。你还是先想想，万一哪天你的妻子把神界的天给掀了，你要怎么收拾这一堆麻烦吧！”
海神失笑，带了点轻松，“如果这一天来了。我第一个去掀，掀他个天翻地覆。”
“我快要走了。”海神感觉到内心若有明悟，有一轮久久沉浮的明日即将突破迷雾的封锁，“我不像这个世界的唐三那样幸运，还能中途见你一面。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什么话都行，像小舞对唐三那样说话。”
小舞没有做声。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子，递给海神，“这是你打工的钱。”
海神接过来，手中掂了掂，与他应当所得毫厘不差，连伙食费都没有抵扣。
“你……”
“我做不到花你的钱，所以我也没办法像和哥那样与你说话。”
小舞望着海神有些失神。知道他就是唐三后，心中与他的距离其实就远远拉了开，以至于他口中所言的“妻子”，在小舞心中其实是个陌生人。
她看出来海神有些难过，就像她也看出来海神并没有分清楚自己和他的所谓妻子。
所以她讲话总很不客气。
“我是小舞，是唐三的妹妹，但不是你的妻子。我没有和你在往后岁月里的经历，但是大概也能猜出，你的妻子选择了你，她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有多大能力才能拿走多少东西，这个道理我是懂得。我现在很弱小，你不是我该碰的东西。”
“我有哥，我只有一个哥。”
小舞顿了顿，又给海神递过去一颗糖，说:“但是我很感谢你。你来了，我就知道我许下的愿望都实现了。”
“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很好。”
小舞猛地顿步，前方是漆黑的星斗大森林。她拉住海神，“就送到这里吧。这后面的路我得一个人走，你该回去了。”
海神同样望着面前的一片漆黑，似乎囚禁着无数张牙舞爪的困兽，也囚禁着他的妻子过往的无数生动。
他说，“我有事要告诉你。我的妻子也一定想让你知道。”
小舞恍神，下一刻她就被一团温暖的蓝金色光芒裹住。再睁眼已身处星斗大森林。
这是海神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走进小舞居住的小木屋。
小舞望着他将自己的床推开，也不介意地面的灰尘，轻声扣着地板。小舞惊愕地看见那里露出一个暗格。她迟疑地走上前，颤抖着抱起箱子，在海神鼓励的目光下打开了它。
里面都是干干净净的衣服。
她展开最上面一件，是很漂亮的纱裙，纱下绣着精美的图案，比晚上见到的展出品还要美得多。看身量，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大些不少。
海神的身影已经有些淡了，但他的心却无比宁静。仿佛终于握住了空中逸散的最后一缕香。他总算是，为妻子做成一件事了。
当年他们婚后，暂居在这星斗大森林，因为怀念，小舞与妈妈住过的木屋他从未动过。直到后来去了神界，大明和二明流连星湖时，不小心发现了这个箱子。
那时妻子怀着舞桐。
那晚妻子拒绝了他的陪伴。
妻子可能不知道，那晚他就坐在她的门前，听了整晚她抑制不住的啜泣。妻子说，要是能早些看到这个箱子就好了。妈妈为她准备了这么多衣服，她都没能穿上过几件。
海神又伸手去摸小舞的发顶，他的手快没有实形了，落在小舞的发顶却仍让她觉得温暖。
海神说，“小舞，你不孤单。我们都希望你能快乐。”
这是小舞第一次在海神面前落泪。她眼眶红着，伸出手想把海神推出门，却穿过了他的虚影。
“这一次，你总算不能把我关到门外了。”
“我的梦想也实现了。”
海神感觉一点微香萦绕鼻尖，他睁开眼，识海在刹那海清风的吹拂下渐渐清明。
方觉万事万物骤生骤灭，七情八苦不容拒绝，唯有心头一点温暖灯光不散。那里，爱与生命永存。
他起身，朝座首佛修点了点头，离席而去。
席中有神说:“海神这是又回去看他妻子了。夫妻俩真是恩爱。”
“海神近日新得爱女，正是看得紧得时候呢。”
座首佛修却只微微一笑，心道:“满堂神祇，竟只有海神与香有缘。此番明晤不知几何。”
他望向远方神界，有巍峨高山，青葱绿叶，也有万千枷锁，森严等级。
佛修再次微笑，心知这天是真的快要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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