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情（二）
天亮得不算早。
山上无路，小舞又是兽武魂，不会飞，只能凭借魂力在崖壁上攀岩。即便她是封号斗罗，也只敢在天亮后攀山。轻盈的身影跃至山腰，小舞对身后的伙伴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我要上山了，就和昨天一样，你们就送到这儿吧！”
宁荣荣、朱竹清、戴沐白、奥斯卡、马红俊和白沉香都目露担忧。山崖奇绝，攀登不易，还有高空各种不知名的魂兽，小舞上山之路危险重重。
众人钉子般戳在原地，似是不亲眼见小舞登上山顶不罢休。小舞叹息，不忍拂了伙伴们的好意，独自登山。
爬的时候免不了吐槽昊天宗的选址能力未免太变态了些。这样高的山，就是九十九级巅峰斗罗爬上山顶也要缓个一时半会的才有力气干架吧！
吐槽归吐槽，小舞精神力还是紧紧笼罩着身体周围三寸之地。她只当这是修炼的必修之课，伙伴们都在下面守护着自己呢！小舞附在山壁上往下看，伙伴们正朝她挥手，熟悉的身影只少了熟悉的一人。小舞甜甜一笑，身形猛地上窜，穿过半山腰的云海，往山顶进发。
云雾朦胧，阻隔了小舞的视线。
跃至距山顶三千五百米处，以小舞的经验，再过两刻钟就可以到达山顶了。也是这时，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本能升起，小舞迅速改变方向，身体从直线上升变成左移五个体位。下一秒，巨大的冰棱在头顶炸开，将小舞原本的位置轰出一个洞，连带着那一片的山石垮塌，露出嶙峋山体。
小舞没有反应的时间，刚落脚，云层里又飞出巨大的冰棱，这次甚至是两根。
“无敌金身--”
第四魂技发动。紧接着又是连续三次瞬移，小舞在抵挡住一次攻击后成功躲进了崖壁上一处狭小的缝隙里。这时，她甚至连对手的面目都没有看到。
小舞屏住呼吸，紧贴山体，精神力在魅惑头骨的帮助下密切观察附近的云层，难免想念起唐三来。他强大的精神力和分析能力一定能让对手无所遁形，她只需做一击破敌的攻击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当猴耍。
不过没事，她小舞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小舞勾唇，在隐匿身形一刻钟后，悄悄放出自己一缕气息，又迅速隐匿。前方的云层涌动起来，那东西失了自己气息一段时间后又捕捉到，总算是亲自找来，先是露出一截长长的喙，看着像鸟，然后喙根部的两根巨齿也露了出来，再是粗壮覆满毛皮的身体，然后是遮天蔽日的翅膀。
万米高空之上骤然爆发出长长的嘶鸣。
戴沐白立刻紧张起来：“小舞！肯定是有魂兽袭击了小舞！”
“听声音，是昊天宗魂兽图谱里提到的奇犽毒鸟，群居群动，巨齿有毒，声音嘶哑难听，很有特点。”
戴沐白、朱竹清立即攀岩而上，奥斯卡的香肠随之跟来，马红俊召出凤凰真身，火红烈焰裹着身体直升高空，宁荣荣九宝琉璃塔光芒绽放，笼罩住自己和白沉香，九道光芒齐齐钻入云层。
这边七怪正在努力往上赶，另一边，小舞的注意力都在领头的那只奇犽毒鸟上。
奇犽毒鸟巨齿有毒，齿长超过三米，就相当于魂斗罗级别实力，此后齿长每长十厘米，实力就再高一级。而这只毒鸟巨齿长达3.5米，大概就是昊天宗记载的那只实力最强的鸟王了。小舞暗道自己运气真不赖，兽武魂偏偏在最不适合的山崖上遭遇了实力与自己等级相近的魂兽。
刚才的那声嘶鸣，就是巨鸟在被小舞踢断左边的巨齿后发出的吼叫，显然对方已被彻底激怒。小舞眸光大盛，狠狠道：“好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九魂技--九天之月”
是甜美的声音也是死神的低语。小舞左右手交叠之中，粉色的光球凝聚而生。它被压缩的小小的，在奇犽毒鸟扑上来时，被抛进大张的喙口，直抵腹内深处。
“破--”
小舞甚至没有后退一步，迎着毒鸟招起的飓风，双掌合握。毒鸟的身形骤然僵直，腹部被什么顶住，膨胀的越来越大，最终定格为一种奇异的扭曲，等待着小舞的最终宣判。
“爆--”
轰--
巨鸟扭动了一下，然后瞬间爆开，身体四分五裂，破裂的鲜血洒了小舞一身。一只相当于魂世界八十五级魂斗罗水平的毒鸟，就这样被小舞杀了。小姑娘嘚瑟地摆了摆蝎子辫，摸到一手滑腻，随之而来的是恶臭。
坏了--她被毒鸟的臭血喷了一身，这幅鬼样子怎么去见哥？
爬山艰难累不到小舞，被毒鸟偷袭也怕不到小舞，现在一身狼狈，小舞终于有些委屈了。
什么嘛！男人失忆不记得自己也就算了了，他还能活着已经是自己求万年十万年都求不来的幸福。可是她只是想美美去见他呀，现在回去换洗再加上来回，到了山顶天都黑了--
等等，天黑？
“天黑岂不是可以正好留宿？”
小舞美滋滋地自言自语，就要出洞下山，远处传来戴沐白的爆喝：“留宿个屁啊！快跑！”
又是朱竹清和马红俊的声音：“小舞快跑！！”
一团团火红的火焰从下往上袭来，凝滞的热气驱散了部分拢在周身的万年不化的雾气。密密麻麻的长喙和巨齿从云里探出来，领头的毒鸟巨齿已经达到了可怕的四米。
小舞这才意识到自己捅了鸟窝。
幽冥白虎的光芒、烈焰凤凰的光芒和九宝琉璃塔的光芒奔袭而至，但都不如毒鸟的冰棱飞的快。
小舞瞬时开启了无敌金身，狭小的洞口反而成了她瞬移的最大克星。
目光所至，万千冰棱飞临，像落在星斗大森林里的急雨，但绝没有那般美好。
小舞好害怕自己会是第一只被扎成刺猬的兔子。
蝎子辫狠狠抽在山洞的石壁上，巨大的反作用力成功将小舞推出洞口。赶在冰棱到来的前一刻，小舞任凭自己的身体从高空坠落。
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巨鸟第二轮冰棱齐射已至。
小舞清楚听见伙伴们急切的呼唤，尚在心里安慰道，幸好还剩下一次无敌金身。
身下云层里的火凤凰隐约可见，小舞无力叫马红俊快跑，只期盼他能在遭遇毒鸟群后赶紧回撤，把后面的沐白竹清一起带走。等她伤筋动骨躺上几个月，再回来找这群鸟算账。
第三轮来的不是冰凌，是遮天蔽日的鸟群。嘶哑的叫声回荡在耳边，领头的头鸟一声长啸，显然对于这次的猎物志在必得。
小舞甚至能感受到头鸟长而尖的牙齿刺破自己皮肤的疼痛。
但也只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倒是头鸟发出一声凄惨哀痛的叫声。
小舞被唐三单手锢在怀里，头鸟的巨齿连根断掉，断面平滑。下一刻，唐三一掌劈碎了巨鸟的头，巨鸟只来得及发出仓促得一声哀叫，庞大的身躯直直坠落下去，狠狠撞到山腰，又滚落几次，在一个凹陷处停止了所有的动静。
唐三暗红的眸子变得血红，他被小舞身上的鲜血刺激地杀性大起，整个人宛如从地狱中走出的血色修罗。红光以唐三为中心爆开，以二人为原点向远处扩散，光芒所及之处，云雾融化成雨。须臾之间，鸟群全灭。
唐三抱着小舞化作流光直冲云霄，长长的尾焰迅速消失在戴沐白等人的眼里。
“咳，我们回去？”马红俊淋了一头雨，才从唐三那震天撼地的一击中回过神来。
戴沐白摸着下巴，发出一声戏谑的笑，“当然。难道你还打算现在上去小三那做客？当心小舞第一个把你踢下来。”
戴沐白比了个从山头坠落的姿势，揽着竹清回身，“走吧。”
等回到山底，给了等待的荣荣等人安心的眼神，还说道：“我看从明天起我们就不用过来了。说不定修罗神阁下要亲自下来接人呢。”
被告知前因后果的奥斯卡坏坏一笑，“什么明天？小舞今天会不会下山还不一定呢。”
戴沐白和马红俊又把小舞要留宿的自言自语学了一遍，一群人的笑声惊走鸟兽无数。
山底的笑声传不到山顶来，何况小舞就是听见了也没心思管。
她正靠在唐三怀里。
男人温热的大掌贴在她后背中心，冰冷霸道的魂力缓缓穿梭在小舞的经脉，经过小舞小腿时，小舞轻轻叫了一声。身后男人紧张地问：“疼？”
小舞指着小腿道：“太丑了，会不会留疤？”
当时只是被鸟嘴轻轻刮了下，但还是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看起来格外可怖。咬伤的疼痛倒是其次，那鸟的毒可别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留了疤消不掉那可真是灾难。
那疤痕唐三看着也心惊肉跳，凝了魂力小心覆盖着伤口。小先是感受到伤口处变得温热，然后冒出来丝丝缕缕的黑气，黑气冒完了就是红光。唐三移开手，露出白皙细腻的皮肉，道：“我怎么可能让你留疤。”
小舞把腿从唐三手里收回来，抱着仔仔细细地看，果然肌理纹路无一不顺畅，甚至比被咬之前更白了。正要问问唐三是不是就喜欢白的，补个伤口还这么讲究，抬头就撞上了有些温热的物体。小舞闷哼一声，捂着自己疼痛的鼻子，更关心唐三鼻子上蹭上的东西，摸了摸，像是快干涸的血，还有些臭味，脑海里当即炸开巨大的响雷。
她一身鸟血，又脏又臭的，不仅被唐三看见了，甚至还贴了他好一会！
小舞羞愤欲死，埋着脸开始自闭。唐三几次关切她身体哪里还有问题，听见小舞闷闷一句：“我想洗澡。”
洗澡？
唐三自成神后，脑海里就没有这个概念。他住的地方就是简单的一屋一床，没有任何洗澡用具，何况这山上根本没有热水啊。唐三忘得记忆再多，还是知道人类着凉了会生病。
小舞露出一双眼，可怜道：“你之前是海神的时候，可会弄水了。”
唐三挠头，现在海神神魂已碎，他与海水的亲和力大减，但唐三本能不愿让小舞失望，想了想还是拍头道：“我会烧水。”
手中神力化而为剑，将山顶厚重的积雪削去三四米。红色的魂力包裹之中，积雪化为水，又咕咚咕咚冒着泡，唐三甚至严谨地用手探了探，“开了。”
小舞惊恐不已，“你想烫死我？”
唐三摇头，左手在屋后一处隐蔽的山坳中劈出一个池子来，打磨光滑后，引水注入，一个半天然的雪地温泉就成型了。唐三示意小舞过去，小姑娘坐在地上不动，只说外伤好了，骨头还是有些疼，走不动路。
唐三叹气，他已察觉自己又过了界，神性理智不愿意在这姑娘身上耽搁太多时间，可是他的嘴说不出一个拒绝。他甚至觉得，只要小舞在自己身边，他这具身体就仿佛失去了控制，就比如现在他真的抱着小舞过去了。
到了池边，唐三身体一顿，才反应过来小舞没有神装，换洗的衣物从哪里来？
接着，他在小舞的指挥下，在自己的精神空间里找出了一件魂导器，小舞从里面拿出衣物，满意地去洗澡了。
唐三回到屋内，心神收束，坐定许久才算从小舞激起的一片瀚海波涛中逃生出来。气沉丹田，呼吸内敛，双眸无声张开，暗红眼眸又似凝固的岩浆。敞开的窗外，雄鹰飞跃铁锁，高空万年不化不冻的寒气缥缈无依，尚不及唐三心中冰封的冻土寒冷。
唐三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没有摘下的戒指，同样形制的戒指，小舞手上也有一个，只是小上一圈，随着她的手一起在自己手心里碰撞就像心脏一样柔软。
柔软的兔子，胆子却比鹰还大。
那天在战场上，自己不过前进一步，尚且狂风大作，众人胆颤。她倒好，居然敢亲他，还指挥他烧水揉腿，就不怕被自己从山上扔下去么。哪怕是封号斗罗，掉下去也未必有命。她是吃定了自己不会动她，谁给她的自信？
唐三眼中迸出冷光，他乃修罗神，神界执法者，巅峰强者，岂会被一只小兔子绊住手脚！
这么安慰了自己几句，唐三心里舒服了一点。
正要摘下手上的戒指，怕就是自己还戴着它，才给了另一个人错觉，殊不知百级虽一线之隔，可早已是天堑之别。
手指刚刚触碰上去，源源不断的灼热炙烫着指尖。唐三犹豫几番，心想爱人记忆全失，她才该是最痛苦的那个人，如果自己真的摘了戒指，她岂不会失了寄托？只要想到那双明眸失去光彩的模样，唐三的心就揪紧般得疼。
唐三深深吸气，意识到自己这个神位传承怕是还有什么问题。自成神以来，身体的各个角落都疼过了，哪有神处处都是疼痛病的。
手指从戒指上挪开，那种被揪紧的窒息感随之退去。
门扉轻响几下，小舞从外面探进头来，手里拎着湿漉漉的黑发，投来的目光带着刚洗完澡的湿意。
“你要我帮你烘干头发？”唐三不可思议道。
小舞眨着眼睛点头，一派自然得仿佛这就是他们二人之间再正常不过的要求。
唐三很想告诉她，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记忆全失，过去的记忆过去的相处自己都不再记得了，今日的一些要求某些程度上已经逾越了常人相处的界限。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些话以后再说，头发再不吹在这山顶之上太容易着凉了。
昏黄的灯光下，纤细的身影坐在石床上，男人高大的背影站在床边，大手在乌黑细软的发丝中穿梭，力度像是正常的抚摸。蒸腾的香气里，隐约可闻对方的体香。小舞闭着眼，静静感受唐三的气息，她那颗在嘉陵关上破碎的心也在片片补全。
不用找上十万年、百万年，他回来了。
“好了。”
唐三神色淡淡，停下手上的动作。
小舞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道：“天已经黑了，我没办法下山，不如......"
“我在这借宿一晚吧！”
她粉色的眸子看着唐三，眼神里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肯定。
她就如此肯定自己会答应！她也确实料到了自己最本能的回答。
可是人有七情六欲，神却断绝情爱，何况是他这毫无记忆之神？他自有神志以来就在这里，焉知此处、此人不会是神祇的幻境考验？
所求所欲皆是虚妄，所爱所憎终归虚无。
唐三识海翻腾涌动，红色巨剑缓缓浮现，暗红瞳孔中显出修罗魔纹。
这是小舞完全陌生的唐三，他冰冷启口：“我送你回家。”
一滴泪落进黑发里，转瞬就了无踪迹。
唐三双手背立，无悲无喜，似是冰封了千万年的上古神祇。
这是他第一次让理智战胜了本能，在动用修罗神力的前提下。
石床上已经没有了人，仿佛刚才那个美丽的女子真的只是他的欲望臆想而出的幻像。可是勘破迷雾的他毫无战胜心魔的成就感，巨大的空虚席卷而来，唐三一个趔趄，歪在石床上。
满室留存的暖香蒸发了干净，也带走了唐三全身的力气。
她走了。
唐三一遍遍告诉自己。
天那么黑，路那么险，她一个人怎么能行？
心空空，心慌慌。
唐三化作流光，还是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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